5月16日,瑞士女超的颁奖盛典,年度最佳球员——金球奖即将开启。
主办方将11位候选人的照片,做成了足球游戏中的卡牌模式,伴随着特效的加持,像是一场绚烂的秀。
伴随着现场DJ故意拉长的音调,一个熟悉的面孔在11张卡牌中脱颖而出。
瞬间,现场欢呼声四起,张琳艳露出一丝腼腆的微笑,旁边的竞争对手也向她送去了祝福。
这时,距离她登陆瑞士联赛,已经过去了8个月。
8个月前,在北京的濛濛细雨中,张琳艳走进了瑞士驻华使馆的大门,她将在这里获得去瑞士联赛踢球的签证。
从小到大,张琳艳基本都生活在集体之中,而且因为年龄小,总是会受到队友的照顾。
但伴随着使馆那扇铁门的缓缓开启,等待着张琳艳的不仅是繁杂的签证流程,更将是一段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。
转身的一刻,一位好友向她喊话:
“从现在开始,就要靠自己了,皮皮。”
张琳艳愉快的答应了,但走错入门通道的动作还是显示出了她的忐忑。因为当时的她并不知道,等待自己的究竟是异国他乡的苦闷,还是鲜花和掌声。
一、出发
在印度孟买潮湿的空气中,张琳艳惊艳了世界。
那是女足亚洲杯的决赛,中国队在落后两球的情况下奋起直追。第66分钟,张琳艳制造点球,唐佳丽主罚命中。第72分钟,唐佳丽右路下底人球分过后传中,张琳艳心领神会在门前高高跃起头槌破门。
6分钟,张琳艳生生把已经滑向亚军的中国队,拉回了冠军的领奖台;6分钟,全中国的球迷都记住了这个皮肤黝黑,个子不高,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足姑娘。
亚洲杯夺冠后,面对这巨大的赞誉声,张琳艳却保持着异常的冷静,因为几场比赛下来,她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优势,而是与对手在某些方面的差距。尤其是日韩阵中的多名球员,张琳艳在青少年时期曾与她们几番交手,但几年后再度比拼,张琳艳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与她们在经验上的差距。
而这些“老对手”都有一个共同的经历——留洋欧洲。
对于欧洲女足,张琳艳一直保持着关注,她觉得欧洲的女足体系近几年发展飞快,高水平的比赛像欧洲杯、欧冠等影响力越来越大,整个体系都渐趋成熟,而在这样的职业环境下,对球员本身的带动作用无疑十分巨大。
因此,亚洲杯的胜利,反而促使张琳艳对于自己的职业生涯多了几分思考。
“亚洲杯和东亚杯之后我觉得自己不够自信,不够适应比赛,高水平的赛事踢的太少了,所以我留洋的想法就更强烈了。”
于是,在2022年的夏天,张琳艳终于做出了走出国门的决定——加盟瑞士球队草蜢。
其实,对于张琳艳来说,出国踢球的想法并非心血来潮,而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。但因为几次严重的伤病,以及与老东家的合同等原因,这个想法只能一次次推迟。但在梦想就要成真之时,张琳艳还是保持了一丝谨慎,她先后请教了女足前辈马晓旭,队友王霜,以及主教练水庆霞。
“出去之前跟前辈马晓旭聊了想法,咨询了水导的意见,跟霜姐也有过沟通,她们都觉得是时候出去看看了。”
虽然大多数人对于张琳艳的留洋都给予了肯定和祝福,但在妈妈那里,她还是遭遇了一些“阻力”。
“一开始,妈妈想让我留在身边,不太想让我出去,舍不得我。”
不过在一番耐心的交谈后,张琳艳的母亲也改变了想法,在对女儿的担心和女儿的梦想之间,母亲选择了后者。
就这样,带着队友的鼓励,带着父母的期盼,也带着自己的梦想,21岁的张琳艳踏上了奔赴瑞士的航班。
张琳艳抵达瑞士
二、融入
来到瑞士的第一条微博,张琳艳发了自己训练和做饭的照片,在文字一栏,她写到:
“先从记住名字开始。”
很显然,身处异国他乡的张琳艳,找到了一条能够快速适应环境,融入队友的法门——尊重。
“记住别人的名字是种尊重。”
“首先你得知道人家叫什么,才能跟她们有更好的互动。这个习惯是自己一直都有,也挺有必要的,不像在国内大家的名字比较好记,可能说了一下就记住了,外国人的名字很多发音我都不太标准,记起来就比较费劲。”
“德语的发音要卷舌音,我老是发不出那个音……”
但在足球的世界里,尊重只是一种手段,要想真正融入一支球队,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因素——实力。
2022年9月11日,张琳艳迎来了自己在瑞士的首秀。瑞士杯首轮,草蜢女足10-0战胜低级别联赛球队FC Thusis/Cazis。这场比赛,张琳艳贡献了1个进球4个助攻!
不过对于这个有点“恐怖”的首秀,张琳艳却并不满意,甚至在采访时都没有将其算作自己的首场比赛。
“我并不满意自己的表现,我不是一个特别在意数据的人。”
联赛第三轮,草蜢迎来了德比之战——对阵同城对手、联赛冠军苏黎世,张琳艳联赛首秀时刻到来。第50分钟,草蜢快速进攻,张琳艳用鬼魅的跑位拉出空挡,接队友传球后冷静打门,皮球被稳稳地送进了网窝。
德比之战,联赛首秀,联赛首球!
进球后,队友们纷纷跑到张琳艳身边庆祝,这些个身材高大的瑞士姑娘们瞬间将其“淹没”。
张琳艳坦言,这场德比之战是她留洋一年的旅程中,印象最深的比赛。
“苏黎世是十几年的冠军,球队经理说以前球队跟她们比赛都没得打,因为她们老练、成熟、国脚多、经验丰富。而这赛季可以看到球队明显的进步。”
这场比赛之后,张琳艳开启了自己在瑞士联赛的高光时刻,之后的每场比赛,她几乎都有进球或助攻入账 。
实力的展现也加速张琳艳融入球队的脚步。草蜢球队内部有一个小游戏,会在比赛前让队友们互相写评语,然后放进一个信封中。张琳艳说,自己得到最多的评价是:
“灵活、带球好、性格开朗阳光。”
可追梦之路,又岂能全是坦途,尽管张琳艳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迅速在草蜢站稳了脚跟,但伤病这个梦魇还是要时不时地跟她开一次玩笑。
1月的一场比赛,张琳艳受了一次硬伤,虽然情况不算严重,但队医还是让她休息一个月。这段时间,让张琳艳感到了异国他乡的孤独。
不同于国内球队可以天天见到队医,瑞士俱乐部只是给了张琳艳一张日程表格,让她按照上面的计划去康复。
“有时候一天很闲没啥事可做,但又担心恢复的不好,有时就感觉很孤单。”
受伤期间,张琳艳接受中医治疗
受伤期间,张琳艳经常打电话找之前国内的队医,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们,听到老队医们的意见,张琳艳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。另一方面,支付宝女足海外之家也特意给张琳艳找了一位康复师,定期给她按摩帮助恢复。
“其实支付宝的帮助是多方面的吧,比如帮我找了线上和线下的老师,一直在给我上语言课帮我学英语,此外还专门给我找了一位生活助理,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找她,帮我解决生活上的难题,比如翻译,在医院帮我和医生沟通,还有疫情时帮我购买生活物资啥的,陪我度过了留洋最难熬的一段时间。”
三、绽放
5月14日,瑞士女超季后赛1/4决赛第二回合,草蜢主场对阵巴塞尔。
上半场第31分钟,草蜢球员在对手禁区外抢回球权,张琳艳见势开始冲刺,队友心领神会一脚贴地短传,张琳艳从容接球,过人,用一脚精彩的小角度射门,终结了比赛。
两回合的季后赛,张琳艳都有进球斩获,成为球队晋级半决赛的最大功臣。
比赛两天后,瑞士女超颁奖典礼举行,张琳艳荣膺赛季最佳球员(金球奖)和赛季最佳十一人两项大奖。
张琳艳手捧两个奖杯
这是中国球员首次在海外联赛获得此种类型的奖项。
更为关键的是,瑞士女超金球奖是由球员工会组织,由各队球员投票产生,可谓含金量十足。
对于金球奖,张琳艳坦言没想到能获奖。
“完全想不到,一开始觉得我们队的队员会投我,没想到其他球队的队员也投我。”
“可能是因为我个子比较小,技术特点鲜明,给他们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,最终才能赢得票选。”
在颁奖典礼后的晚宴上,许多球员都向她表示了祝贺。
“她们都对我说‘你值得’,这句话让我特别开心,因为这是从她们嘴里亲口说的。”
更让张琳艳感到高兴的,是通过这个奖项,让许多瑞士人知道了她是来自中国的足球女孩,也让他们了解了曾经辉煌的中国女足。
“我发现她们对于中国球员知之甚少,潜意识里会问是不是中国球员普遍都跟我一样,都是比较矮小,技术细腻的类型,趋向于日本足球。我就跟她们介绍说事实并非如此,像来欧洲拉练的国家队队友,也有高个子和强壮类型的,各种风格的球员都有。”
截止目前,张琳艳为俱乐部出战了21场比赛,打入了11粒进球,她用自己的实力在瑞士女子足坛上刮起了一阵“中国女足旋风”。
当张琳艳决定合同结束后离开时,很多球队的工作人员、当地媒体都对张琳艳表达了不舍之情,有的队友则对她说不想让她离开。
毫无疑问,张琳艳的首次留洋之旅是成功,是铿锵玫瑰在异国他乡的一次完美绽放。
而她的成功之处不仅在于她用实力征服了对手,征服了球迷,更在于她用开朗的性格融入了当地的足球文化之中。当然,这种融入不是一蹴而就的,张琳艳也说,自己一开始不会德语,英语也只会一点点,而且还有浓重的口音,但她就敢于去问,敢于去说,不停的问,不停的说。
“外国人很喜欢你跟他交流,越交流他们就会越开心的跟你分享,你就会融入的更快。如果太文静,不愿意跟人家交流,其他人慢慢地可能就不会去帮助你了。只有表现出你的热情,人家才会乐意去帮助,对你好。”
除了全身心的融入,异国他乡的孤独并没有打破她的自律。留洋期间,张琳艳给自己每天的日程制定了详细的计划表,在冰箱上,张琳艳写了这样一句话:
“十点半睡觉,别让自己后悔!”
此外,欧洲更加专业的足球环境也让张琳艳感到了震撼。成百上千的球迷观战,专业的足球场,与球迷的近距离互动,剑拔弩张的德比氛围,都是张琳艳在国内没有感受过的气氛。而这些经验与感受,都将成为她未来登上更大舞台的资本。
赛季结束后告别草蜢,但张琳艳并不会停止追梦的脚步。在跟随国家队打完今年的亚运会、世界杯等重大赛事后,她说她还想继续留洋,她说她向往西甲的世界,也想去英超看看。
“下半年国内比赛很多,我现在想以国家队为主,之后回归武汉也能继续踢比赛保持状态。我还年轻,未来肯定还有机会出去留洋的。下一站是去西甲还是英超,就再看看缘分。”
10年前,刚刚踢球不久的张琳艳在接受采访时,曾用稚嫩的童音表达了自己最霸气的目标:
“我要超越孙雯。”
当时,在场的观众被她逗得哈哈大笑,现在的她也说,自己那时是童言无忌。但当看过她的过往与现在,看过她的自律与坚定后,谁又能否认那当年的目标,不会是未来的现实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