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月底的山海关，晌午时分，艳阳高照。迎面吹来的海风，没有一丝春天的暖意，一阵接一阵地往羽绒服里灌，凛冽而刺骨。放眼望去，空无一人。
20多公里外的秦皇岛奥体中心，同样如此。
6年前，广州富力与河北华夏幸福的亚冠之争，这里人声鼎沸，全球直播。拉维奇、洛国富、扎哈维、雷纳尔迪尼奥，赚足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如今，这片球场荒凉许久，杂草丛生。往日的风云，昔日的主角，在一纸公告后彻底灰飞烟灭，只留下空荡荡的哀叹。
如果说河北的消亡只是迟到的宣判，那么广州城的离场让人倍感突然。
一、解散时
3月29日，北京世东国际大厦19楼，中国足协公布2023年中超准入名单出炉，上赛季奇迹保级的广州城不在其中。
2000公里外的广州大学城，阴雨连绵。群里，没人说话。
远在他国的扎哈维倍感意外：“球队不在了？”这是球队的历史射手王。这一刻，以色列人的进球纪录与俱乐部一同被埋进了历史的坟堆里。
昔日广州城合影
不久，韩佳奇、叶楚贵、常飞亚等人陆续抵达基地，收拾在球队所剩不多的行李。此时，他们都成为了自由身球员。
在基地工作了8年的吴姐还在打听：“球队真的没了么？”球员们点头答应。
“姐，你打算接下来咋办？”叶楚贵问道。
“我们都不知道。” 吴姐摇摇头。在大学城基地，她和丈夫两人几乎包揽了球队的后勤工作，清洗衣服，摆放器械，打扫卫生，每一处犄角旮旯，都有她们的身影。
除了少数几个被盯上的主力球员，其余的部分人还要继续借用基地训练，为了那前途未知的命运再努力一把，直至4月7日转会窗关闭。
因此，吴姐来不及悲伤，转眼又走进了洗衣房。打开灯，转动按钮，开启新一天的工作，为了这些他们看着一步步长大的年轻球员做好最后的后勤保障。“夫妻两人在俱乐部月薪合计到手不过一万左右，基地里的水泵房有一张双人床，这是她们睡觉的地方。”一位俱乐部人士回忆道。
相比巅峰时期一线队和五级梯队上百件的衣服，如今走的走，散的散，需要吴姐她们清洗的衣服数量减少了，同样变少的还有周围的同事与到手的工资。
“他们夫妻俩一天的工作量真的很大，数十人的衣服要洗。吴姐一直在帮忙洗衣服，他们的工资也不高，欠他们的真的说不过去。”某位内部人士说道。
晚些时候，广州城发布公告，宣布暂停球队运营，退出职业联赛。至此，这家成立于1993年，几度搬迁，落户越秀山的足球俱乐部画上了休止符。
二、解散前
3月23日，在广州城解散前一周，一家名为广州影豹的俱乐部正式成立，注资1亿元，大股东是广汽集团，而这恰恰也是广州城之前股改的最大合作伙伴。
在球队濒临存亡之际，广汽的这步棋宣告了彻底放弃股改，另立门户的决定。
这样的选择并非临时起意。据知情人透露，早在去年12月底，俱乐部某些人士便与广汽集团沟通，开始筹划着组建新俱乐部的意向。
12月31日，广州城顺利保级。许多已经得知消息的球员，开始为自己寻找出路。
李提香
李提香远走浙江，李永佳加盟梅州。与球队出生入死，陪伴富力12年之久的老队长唐淼不再与球队续约。上赛季的主力框架，在冬训归队之日已然所剩无几。
2月20日的集训日，旧人归来。已是自由身的姜积弘意外归队。“6年多的时间，我跟球队还有感情，把它当成自己的家，所以选择回来。”
一旁的主帅李玮锋神情严肃。从休赛期后，球队的欠薪迟迟没有补上，高层在此期间基本处于失联状态。“跟我们沟通很少。”一位球员说道。
在此期间，我也曾电话联系过富力的高层，询问他们欠薪与准入的情况。“不好意思，现在有点忙，之后再回复你。”电话挂断后，他们再无来电。
有人另起炉灶，有人置之不管。相反，在3月5日的最终薪酬确认表上，内援们不约而同地主动签字，为留下俱乐部做出自己最后的贡献。
“大家都想搏一把，看看有没有最后的机会。如果解散了，球队没了，所有的欠薪都要不回来了。”叶楚贵的理由，代表了大部分国内球员的心声。
但是外援托西奇拒绝签字，广州城未能入围足协公布的首批清债的俱乐部名单。球队命悬一线。3月20日，广州城入围清偿的俱乐部名单，球队似乎起死回生。
然而，这不过是回光返照。此刻的广汽已经组建好新球队，只剩官宣。即使广州城能准入了，新赛季的运营资金又从何而来？看似需要2000万，但实际是四面楚歌。
几天后，广州城自家培养的球员黄政宇离队，球队正在以未曾预想的态势分崩离析。
对外，主帅李玮锋表示：“希望广州城能有好运气……”对内，他一直重复着那四个字：“好好训练。”不管球队在不在，训练保证了，你们的未来才有希望。
李玮锋
就像叶楚贵所说的：“我们能决定的东西有限，球员能改变场上的比分，却不一定能改变球队的命运。”
三、解散后
2022年的12月27日，广州城三军用命，3比0战胜深足，提前1轮保级成功。从开赛15连败到逆袭上岸，李玮锋保留了广州足球唯一的中超席位。
可惜，这希望犹如火光在灭火器下熄灭了一样。刚一点燃，就被现实无情地掐灭。主教练、球员、工作人员，不愿放弃的人一个个如期而至，最终却在3月等来了球队的讣告。
与广州城一样止步的或许还有那些方向未知的青年才俊。这些梯队的苗子，这些刚刚在一线队冒尖的球员将何去何从，目前俱乐部没有给出明确的解决方案。
回顾2021年中超冠军江苏队的解散，当时舜天留下的青训班底被苏宁挥霍一空，有潜力的球员被申花和绿城瓜分，没冒尖的要么放弃足球回归校园。最惨的莫过于外地球员，既没人要，又没学上，两手空空，试问这样的环境哪个父母敢放心让孩子去踢球呢？
这是苏宁的前车之鉴，也是留给富力集团解决的问题。
“高层在商讨如何处理后事了。”解散后的第二天，俱乐部的工作人员给我发来了信息。至于欠薪能否如数归还，他们和球员都无法确定。
在基地里，一只宠物鸟飞出了鸟笼，让前来收拾的主人扑空了。 “这鸟才几个月大，自己开锁跑了，太聪明了，我真是舍不得，球队没了很难受，现在更伤心了。”
“缘分没了，要走的留不住，就让它飞走吧。” 我安慰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