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红会跟尤尔根·克洛普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,即便斯洛特的球队看上去也有些摇滚气息。
前几日,人们在巴黎的残奥会现场见到了这位前利物浦主帅,那似乎才是他最享受的一身装扮:白色的阿迪T恤,蓝灰色灯芯绒短裤,斜挎包,墨镜挂在胸前,偶尔给同伴发几颗哈瑞宝的糖果。
克洛普来到拉夏贝尔门竞技场,是要给他的好朋友沃伊泰克·齐兹(Wojtek Czyz)加油助威,他们相识也有20多年了。
2001年9月15日,那是齐兹生命中无比黑暗的一天。
原本在4天前,21岁的他已经成功通过了德丙球队SC Fortuna Köln(队名叫幸运科隆)的试训,现在他将代表自己的老东家踢完最后一场比赛,然后就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职业球员。
在一次冲刺中,齐兹与对方出击的门将重重的撞在了一起……这次碰撞导致齐兹左膝盖多处骨折并造成了筋膜间室综合征。据齐兹回忆,由于对伤势出现了严重的误判,这次离奇的治疗延误最终在8天后演变成了一次截肢手术。
齐兹原本即将开始的职业足球生涯就这样轰然崩塌了。截肢仅仅一年后,装上义肢的齐兹代表凯泽斯劳滕参加了一场慈善比赛,对手正是克洛普执教的德乙球队美因茨。自那天起,克洛普说要一辈子支持齐兹。
克洛普从美因茨一步步成为世界级名帅的这些年,齐兹也在田径赛场上不断留下自己的名字:从2004年到2012年,他在三届残奥会上参加了100米、200米和跳远比赛,共赢得7枚奖牌,其中包括4枚金牌。
2010年,齐兹还被邀请参加了一场与拜仁之间的慈善赛,他在比赛中曾尝试过一脚潇洒的倒勾射门,并在比赛尾声阶段攻破了拜仁的球门,将比分改写为1-11。进球后的齐兹兴奋的秀了一把空翻庆祝,这是向他的老朋友克洛泽致敬,包括里贝里在内的拜仁球员们给齐兹送上了拥抱。
单腿倒勾
进球后空翻庆祝,结果摔了个跟头
赛后他得到了拜仁众将的致意
齐兹在比赛中自如的运用着自己的义肢,媒体形容他就像“腋下夹着一瓶酒一样轻松”。齐兹在比赛结束后笑着说:“当你能再次跟上比赛的节奏,这种感觉总是好的,拜仁的球星们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,但克洛泽肯定见过。”
克洛泽和齐兹都出生在波兰,小时候都随父母移民,两人也一直都是凯泽斯劳滕的球迷。克洛泽回忆说:“截肢之后,有人告诉他不能再做什么,有人告诉他如何面对自己的残疾……他把这些人统统赶出了病房。他只想战斗,令人难以置信的是,他仍然能够从不同的地方获得力量,他知道怎么找回快乐。”
克洛泽与齐兹(右)也是多年好友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齐兹都是男子F42级跳远项目的世界纪录保持者,他也多次刷新过自己的纪录。从田径项目退役之后,齐兹发起了新的慈善项目:通过驾驶双体船,齐兹和妻子艾琳娜得以环游世界,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制造和分发义肢,供那些发展中国家的截肢者使用。
克洛普感叹道,“没有人会这样开启一个全新的项目,尤其是在完全不懂如何航行的情况下。”
2015年,就在克洛普即将成为利物浦主帅之前,他在里斯本的一个港口偶遇了齐兹。当时克洛普正在度假,而齐兹正准备和他的慈善机构一起出海。
克洛普说“这就是缘分”,至于齐兹的故事,克洛普“大概讲了500遍”:“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励志的故事,所以我必须要再一次讲出来,它实在太不寻常了。我的这个朋友非常特别,这也是我热爱体育的原因,体育可以改变世界,这个改变有时是一瞬间,有时是永远。”
因为疫情,齐兹2020年被困在了新西兰,并最终在汉密尔顿市定居,齐兹目前还在新西兰经营着一家蜂蜜公司。尽管41岁才开始参加残疾人羽毛球赛,这位前德国公民最终还是成为新西兰在巴黎残奥会SL3级唯一的参赛选手。
“尤尔根是我们的家人”,齐兹说,“他对我说他会来看我的比赛,但不仅仅是为了我。尤尔根来这里是为了证明:残奥会是了不起的体育盛会。我们需要像尤尔根这样的人来关注残奥会,我为尤尔根的到来感到骄傲。”
许多人不相信齐兹能代表新西兰参加残奥会的羽毛球比赛,克洛普告诉他“是你自己让这件事成为了可能”,“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享受比赛”。
克洛普自己也很享受在看台上观战的感觉:双臂自然的叉在胸前,双脚也微盘着,他看上去比过去在边线之外“咬牙切齿”的样子要轻松多了。这时旁边一位观众朝他喊了一声:“尤尔根,你永不独行。”克洛普好像是没有听到,他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比赛。
5-21,2-21,齐兹面对世界排名第一的贝瑟尔连输两盘败下阵来,但场边的克洛普会为齐兹赢得的每一分拍手叫好,有记者拍到了齐兹几乎完全横着身子救球的美妙瞬间。比赛结束后,克洛普在看台上高声喊了一句“好球”,然后向着获胜的贝瑟尔竖起了大拇指。
“我很享受这7分!”克洛普大笑着说,一边的齐兹也是咯咯咯的笑个不停。混采区围着的人越来越多,克洛普上次应付这种场面已经是几个月前。
“我站在艾琳娜(齐兹的妻子)身边,我俩都热泪盈眶了,他实现了梦想。我知道体育总是与最后的结果和胜利有关,但是这背后还有更多的故事。来到这里看比赛总是令人感动,我也说不出是为什么,我想这就是体育带给人的纯粹的快乐”,克洛普一边说着一边指向身边的齐兹,“顺便说一下啊,他今年44岁。”
在克洛普看来,齐兹有着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“疯狂”:这个装有义肢的中年男人,永远都在满心乐观的说干就干。齐兹的座右铭是:不要去想你曾经是谁,而要去想你现在是谁,以及未来想要成为谁。
“我为他感到自豪,因为他在一个完全不同的项目中再次得到了残奥会的参赛资格。他的思路很简单,一开始他会回忆,‘我小时候喜欢什么运动来着’,然后他马上就会说:那不如顺便去参加一下残奥会吧!”
“他像个‘疯子’一样,我们完全不是同一种人。他一直在做那些我完全不敢尝试的事情。昨天他才告诉我,和鲨鱼一起潜水有多简单,我告诉他‘是啊,我听说过,但我还是不会去做’。”
齐兹在赛后对这场失利做了复盘,他承认和对手差距有点大:“我真的竭尽全力了。我什么招都试过了,但这个家伙,他的每次击球都无懈可击,通过比赛你可以感觉到他多年来的刻苦训练。他是东京的银牌得主,你可以看到他现在又有了很大的进步。”
不过齐兹仍然流露出他一贯的“死磕”想法:“今天输的很惨,但这是美好的一天。你们可以相信我,如果再给我两三年时间,保持跟他一样的训练强度,我肯定能跟他打得有来有回。”
赢球的贝瑟尔也没想到他自己的比赛现场,能有一位欧冠冠军级别的主教练出现在看台:“我觉得这有点太梦幻了……一个体育界享有如此盛誉的人士,能够出现在残奥会的现场并支持残疾人的羽毛球运动,这实在令人惊叹,就凭这一点我也会永远铭记这届残奥会!”
克洛普目前仍然在休假,他刚刚拒绝了美国足协的邀请。残奥会的记者们很关心这段远离足球的时光,克洛普微笑着回答:“一切都很好,不用担心我,我可以很轻松的充实自己的生活。”
齐兹能证明克洛普所言非虚,尤其这位老朋友刚刚当上了爷爷,“现在才是他真正喜欢的生活,当你过去百分百的投入和付出了这么多年,就该说,‘嘿!我受够了’。”
离开利物浦几周后,克洛普去看了泰勒·斯威夫特在安菲尔德球场的演唱会,在他看来,残奥会的开幕式一点也不比演唱会逊色:“昨天我们站在埃菲尔铁塔前,我们觉得’哇这太特别了‘,开幕式让我一下子回到了泰勒·斯威夫特的演唱会现场,我看到看台上的运动员们都面带着笑容。”
“生活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挑战,但残疾运动员们需要面对的挑战,是我们难以想象的。我们应该更多的关注残奥会,这非常鼓舞人心,而对运动员们来说,参加这种级别的比赛意味着一切,每个人都在尽其所能。残奥会是为所有人而办的。”
克洛普呼吁媒体重视残奥会的报道:“在电视上能够看到残奥会也挺不容易的,一般除了欧洲足球和美国的个别运动,其他运动项目应该得到更多的关注,这一点很容易被忽视。体育的故事总是跌宕起伏的,我们都希望有一个圆满的结局,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。”
此时一旁的齐兹打趣的插了一句:“伙计!对我来说,今天的结局可一点也不圆满啊!”
“等等,等等。很显然,这只是一个开始,不是结束。”克洛普扭过头对他的老朋友说。的确,齐兹直到2022年才第一次代表新西兰参加残疾人羽毛球的国际比赛,他也是新西兰历史上第一位能够参加残奥会的羽毛球运动员。
齐兹又笑了,“看,这就是我需要尤尔根的原因。我们需要这样的专业人士来发声,如果我们能够做点什么,让下一代能够更轻松愉快的接触到这项运动,无论羽毛球、田径还是其他的什么项目都好,我们一定能提供更好的支持,这也是我们来这里比赛的目的。”
过去在残奥会的田径赛场上,齐兹尝到过许多次胜利者的滋味,然而现在,他需要经常面对失败。“我明白发生了什么,输掉比赛当然不会高兴,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,我只能保持耐心。”
“你必须坚持下去,如果全力以赴了还是输掉比赛,那就试着高兴起来吧,这是我从尤尔根身上学到的东西。”
有记者问如果未来继续参加残奥会,是否还会邀请克洛普现场观战,齐兹故意露出沮丧的表情:“我不知道,反正有他加油的比赛我没赢,他有点克我!”